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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沈淵收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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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沈淵收刃

李秾生怕把趙執得罪了,趕緊回絕:“將軍莫要拿我取笑了,我天資愚鈍,根骨不佳,哪能讓趙大人教導。”

“將軍,趙大人,小人告辭。”

謝府除夕宴,她卻私自跑出來,確實不合規矩。李秾離開幽館,小跑著往謝府趕,除夕的雪飄在她身上,她這才感到冰冷刺骨。

昭宸郡主帶著那黃犬來之前,她已經在臨河的窗邊呆坐了一段時間,一任河風吹在自己身上。她想起去年的除夕,自己還和爹娘在野川鎮,像大晛土地上最卑賤的萬千生民,守著土炕和整年收成換來的一桌子熱菜,準備守歲……而元慶三十二的除夕夜,這世界上只剩下李秾一個人了。

李秾在雪中奔跑,任除夕的雪片在臉上停駐、融化,和著冰凍的淚水甩落。她看到禦道兩旁高大的槐樹下匍匐著無家可歸的乞丐,風雪中已不有再人的生氣,那原本是她的結局。

“你此去北灤,希望止戈為武。即使兩國邊界的普通百姓中能少一個李秾這樣無家可歸的流民,都是功德一件。”

謝賡和趙執在幽館的雅間坐下,拒絕了掌櫃的燒來的一盆炭火,將臨河的窗打開,在河風中對飲。

對於謝賡的期許,趙執卻明顯沒有自信:“你未必太高看我了。我此去,只是陛下探路的小卒而已,或許橫死北灤,才能看出陛下對北灤真正的意圖……”

謝賡打斷了他的話:“此時不宜說這樣的喪氣話,當年你我在長熇軍中,又何嘗不是陛下的小卒,那時候刀鋒所向,殺敵飲血,何等意氣!後日你去北灤,雖然去的是看不見刀兵的戰場,但也當如此!”

“謝繼業,如果我此去不能回來,還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

謝賡:“不會是將你的紅顏知己托付給我吧?”

趙執:“你有毛病?”

謝賡是沒聽趙執說過他有紅顏知己。

“是我娘,如果……還請你幫我照料她。”

“我不想答應你。”

“為何?”

“你我能從長熇軍中回來,你就能從北灤回來,這件事情我很篤定。”

趙執端起酒樽,河風將大袖吹得咧咧作響,“借你吉言,我一定努力活著回來。”

年關裏是罷了常朝的,第二日,元慶帝還是宣了趙執及禮部、禦史臺幾位大人進宮,商定出使北灤的副使人選。

元慶帝定了慶國公世子,與趙執同在禮部任職的祖亮為副使。祖亮正是昭宸郡主的兄長,祖亮素有才名,又周密穩重,是上佳的副使人選。因此盧道濟等幾位大臣和趙執都沒有異議。

當下又給趙執晉了禮部侍郎,賜了國書印信,備下送給現任北灤國主拓跋烈的禮物。眾人也明白了元慶帝之所以讓趙執率使團於年關出發乃是出於路途時間考慮,明日出發,等使團趕到北灤,早已過了正月十五,或許能趕上北灤開朝商議對大晛的國策。

趙執至晚才回大將軍府,先去了母親的別院。

慕容氏懷裏抱著一件厚重的狐裘正在燈下縫補,那正是趙執的衣物。習武之人向來不畏寒,趙執冬日很少穿裘,這件珍貴的狐裘就一直放著。

她招呼趙執:“阿執,這狐裘,我給裏面加了一層貉絨,快試試是否合身。”

雲姿挑亮了燈花,說道:“這是夫人從昨晚熬到現在才做好的,郎君,昨晚夫人幾乎沒睡。”

“娘,你不用這麽趕,你忘了?我不怕冷。”

慕容氏給他披上狐裘,“北地不比建康,到了北地,寒氣浸透身體,沒有狐裘怎麽行?”

燈影把慕容氏的側顏照得極度柔和,身上的狐裘似還留著她懷裏的溫度,這是母子兩個不多的親近時刻。

趙執想到京城中一個由來已久的傳言,當下心裏一橫,撩袍跪在地上,“娘,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元慶十二年,我爹到底是怎麽死的?”

雲姿被趙執突然的發問驚住,捂住嘴巴“啊”了一聲。慕容氏似是反應了一下,並不像雲姿一般失態。

“阿執,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想知道。”

“你的爹爹,是大將軍的副將,”她說的大將軍是趙釴,趙執的親叔父。二十年前,趙氏兄弟共同領兵護衛國境,並列為大晛長城。

“元慶十二年在雍州,你爹爹陣前對敵,誤入北灤軍圈套,身中數箭,流血力衰戰死。”

這答案跟趙執從小知道的一樣,但如今,他卻在懷疑……尤其是靳三回稟他,慕容氏和趙釴都去過延賢寺。

難道他竟是在謊言和欺騙中長到如今的麽?

“你爹爹是大晛永遠懷念的英烈,阿執,你出使北灤,也當以你爹爹為傲,寧可身死玉碎,也決不能辱我大晛國威。”慕容氏說話聲堅決,細聽卻帶了哽咽。

趙執按下心裏的諸多疑問,不動聲色地站起來,“是,我明白了。”

慕容氏伸手輕撫燈下兒子的臉,這張剛過弱冠之年的英氣面容,隱約藏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她一下子掉下淚來,“阿執,你此去,一定要萬事小心,保全自己。”

趙執輕拭去她的淚,“此去只是出使,並非交戰,母親放心,你也要保重。”他想起昨日她在宮宴受辱的事,“母親,那昭宸郡主刻薄無禮,我已在幽館教訓了她,只是她與其母皆是女流,我不好拿她怎麽樣。但再遇到這樣的事,你也不必隱忍。”

慕容氏不以為意地搖搖頭,“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母親為何如此不以為意?那昭宸郡主母女說的明明就是寡嫂和兄弟的閑言碎語……趙執又一陣心煩意亂,給雲姿交代了幾句,給慕容氏嗑了頭離開了別院。

出門時趙釴身邊的老仆正在門口等著他。“郎君,將軍請你去他書房說話。”

“他有何話說?”

“老奴不知,郎君請吧。”

趙執隨老仆來到主院,趙釴還是站在那巨大的四境圖前,而桌案上放著他昨日抵當在幽館的那把劍。

他突然想起這把劍的由來,是他十五歲和謝賡北上從軍時,趙釴送給他的,這劍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沈淵。

趙釴轉身看了他數瞬。

“你跪下。”

趙釴二十年前就統領千軍萬馬,聲音自有一股逼人的威嚴,可令站在他面前的普通人膽怯。

趙執並不害怕這威嚴,他跪他是因為晚輩禮。他從小在趙釴的府中長大,和趙釴的關系幾如父子。

看到趙執跪下,趙釴問:“你昨日有什麽天大的難事,必要將沈淵抵當在幽館?”

“為了請謝繼業喝酒。”

趙釴“呵”地一聲,像是怒笑,“你喝酒是為麻醉心智,還是為逃避現實?連防身的劍器都可抵當出去?”

“不是。”

“抵當掉武器,你還剩什麽?”

趙執跪著沒有說話。

趙釴看了他一陣,“你起來,用別的劍和我打一場,試試這沈淵如何。”轉頭向門口的老仆道,“取劍給他。”

老仆從壁上取下一把劍,恭敬地遞給跪著的趙執,相較沈淵,確實是一把普通的劍。

“你起來,和我到庭中去。”

趙釴摔率先拿著那柄沈淵,走到了寬闊的庭中。

趙執拿起劍,起身跟在他身後。

他來到庭中還未站穩,趙釴手裏的沈淵就攜著鋒利的劍氣迎面而來。

趙執退了兩步避開,沈聲道:“那侄兒就得罪了。”

“錚——”寒夜裏的兩把劍帶著不同的力道碰在一起,轉瞬就交手了幾個回合。

趙釴從二十年前就在大晛民間享有戰神之名,人們卻好像都忘了,二十年前北伐時的統帥到現在也不過才年過不惑。

趙執孩童及少年時,趙釴教過他劍術,這卻是成年後的趙執第一次和趙釴比劍。沈淵傳來的力道震得趙執虎口發麻,森然的劍刃差點從他的面皮上劃過,削掉一縷頭發。

趙執在建康城世家子弟中是一個異類,他自三歲習武,十幾年勤練不輟,十五歲時還曾從軍上過戰場。這幾年他培植自己的勢力,籠絡了靳家兄弟等江湖人士,又向他們不斷討教,他以為自己的武藝該在叔父之上了。

沈淵從側邊砍來,只聽“鐺”的一聲,趙執手裏的劍被削成了兩截。趙執一個急轉避過劍勢,飛身踢向趙釴,落地時沈淵已指向趙執的喉嚨。

“如何?”

趙執幹脆認輸:“叔父武藝在侄兒之上。”

趙釴收劍入鞘,沈淵那森寒的劍刃似尤自在鞘中錚鳴。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也不過是借了沈淵兵器之利而已,但是沈淵,決不應當讓你抵當到酒肆蒙塵!”

趙執沒有說話。

趙釴看著眼前站在寒霜裏的青年,那挺拔的姿容裏還留著十幾歲時少年人的樣子,渾身的骨肉卻倔硬地長起來,勢頭仿佛參天之樹。

趙釴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口,只把沈淵扔向趙執。“拿好你的劍,任何境地,決不能放下它,記住了。”

趙執回到自己的院子,為明日的出行做準備。元驥匆匆來敲門,像是從禮部的官署趕來。

“郎君,今日聽說昭宸郡主母女到華林園游玩時驚了車駕,母女倆都受了驚,昭宸郡主還擦傷了臉皮險些破相,想來這幾日都不敢再出門了。”

元驥只稟告這件事情,並未繼續說是什麽原因。

趙執心裏幾乎立馬就有了猜測,那一定是趙釴派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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